奋斗者值得赞扬 但劳动者的拼搏精神不应被强迫

近日，网络掀起一场关于996工作制的论战。这场论战起源于互联网企业的程序员群体对996工作制的抵制，而后蔓延至整个劳动者群体。马云、刘强东、李国庆等知名企业家对996的评论，让这场论战更加持久热烈。

996工作制指的是从早上九点工作到晚上九点，一周工作六天。有些网友认为，996工作制在现代职场中已经成为“潜规则”，想要高薪就必然要付出更多劳动。程序员、会计师、金融从业者等工作到凌晨是常事，一周无休也比较常见。而另一些网友认为，员工应当拥有加班的选择权和自主权，企业不能强制规定。如果员工不得不加班，企业应当给予相应的物质补偿。部分企业家公开表达的观点基本可以归纳为：强制性的996不合法，但是员工想要收获更多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劳动。

如果996是一种自愿行为不会引起劳动者如此广泛的不满。实际上，许多企业崇尚加班文化，即使没有明文规定必须996，但存在领导不走员工就不能走、下班马上走会被视为懒惰、不合格等职场“隐形强迫”。无论从法律、道德还是科学的角度来讲，强制性亦或是“隐形强迫”的996工作制都站不住脚。在任何年代，奋斗者都值得赞扬，但劳动者的拼搏精神不应被企业强制规定。

首先，996工作制涉嫌违反劳动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2018修正）》第三十六条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第三十八条规定，用人单位应当保证劳动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根据第四十一条，用人单位由于生产经营需要，经与工会和劳动者协商后可以延长工作时间，一般每日不得超过一小时；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工作时间的，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三小时，但是每月不得超过三十六小时。很显然，996工作制意味着每周至少工作60个小时，已经明显超出了劳动法规定的工作时长。员工和企业是雇佣关系，企业强迫员工在法律规定的工作时长外“过度贡献”已经涉嫌违法。

我国自1995年正式实施劳动法，经过20多年，劳动法在我国的实践情况并不乐观。许多工厂工人近乎全年无休，拿着微薄的薪水、没有五险一金；农民工忍受着恶劣的工作环境却常陷入讨薪难等等，企业违反劳动法的事例比比皆是，但很少有人通过法律途径维权。一方面，与企业相比，普通劳动者处于弱势地位。诉诸法律所耗费的大量人力、物力让劳动者望而却步。另一方面，大多数劳动者甚至不少小企业主的法律意识淡薄，当合法权益被侵害时劳动者往往选择沉默。我国在形成勇于用法律维权的社会氛围方面还需不断努力。

其次，以拼搏、奋斗的名义变相压榨劳动者的剩余价值是不道德的。几乎所有的企业家都鼓励员工以企业为家，强调要奋斗、要贡献，但企业在要求员工的时候，是否也把员工当成了“自己人”？有的企业强制要求员工加班，美其名曰有付出才能有收获，但是否给予员工等额的劳动报酬？企业以奋斗为口号，“隐形强迫”员工加班，是否是巧妙回避员工合法权益，回避劳动者选择自由，回避公司应遵守的法律底线的借口？

诚然，历经4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能够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离不开一代又一代劳动者的艰苦奋斗。但这种奋斗应当是劳动者出于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产生的自发行为，不应是在企业强迫下的无奈之举。

面对经济下行压力，许多企业都面临生存考验。近期，不少互联网企业爆出正在进行大规模裁员。这时候就业不会比以往更容易。企业利用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就业焦虑强迫劳动者超负荷劳动并不道德。企业家、科研工作者、医生等职业的超时长劳动是由其工作特点及其个人选择决定的，也不是衡量所有劳动者的一杆公平秤。不管如何用奋斗的标签美化，也无法改变企业强迫员工超时长劳动的不道德本质。

最后，996工作制过度强调延长工作时长而非要求提高工作效率并不科学。不认同996工作制并不意味着懒惰、享乐、庸庸碌碌。996意味着每天至少有12个小时待在单位，加上通勤时间，那么一天为工作消耗的时间至少在13个小时左右，去掉睡眠时间7个小时，劳动者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仅剩4小时。“工作996，生病ICU”，听上去是一句戏言，但如果长时间保持这样的状态，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肯定是身心俱疲，更别提在工作之外通过学习提升自己。

随着人均收入的提高，劳动者对于美好生活的诉求不再是拼命工作赚钱，而是在工作之外有更多闲暇时间用在个人兴趣、陪伴家人等。经济下行加剧了企业家的焦虑，这种焦虑也部分反映在越来越多的企业崇拜狼性文化、加班文化，而不注重激励员工提升工作效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996工作制带来的员工“磨洋工”问题其实会降低企业管理效率，无益于企业长期发展。中国正在迈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而在这一阶段企业也该思考如何通过更高效、人性化的管理来激发员工的工作热情。